快門之歌

 

現代快感的唯一來源——

眨動的第三隻眼睛。

宛如坐在松木餐桌前

撬開一隻隻新鮮牡蛎。

喉管中推擠的混亂面孔

感光後複現的鹽粒，作為

榮寵，反天生的赤裸，

預言潮水在鏡中的漲落。

 

舊厝裡沉睡的核核之心

等待沖印後變成“曆史”。

在獵民青年的審判會上，

懸挂于重新粉刷的牆體，

用作對感光能力的辯護。

那些未名的面孔正發出警示：

鏡像中得到置換的命運早已

隐秘地剝去甲殼，并且收回

直立行走的賜福，迫使喉嚨

退化成一條粗大短直的管道。

 

被繳沒弓箭的人發明畫筆和文字，

以此重建發聲系統繁複的構造。

精妙的震顫有時無關表達，

所以感官開始改變自己的樣态，

通過仿生技術使身體趨向物的一端。

随着金屬外骨骼不間歇的翕合，

人類和跨越時代的洪水

收束進黑色的抽屜。如同巫術，

為了模拟一次有道德的眼動。

 

每當洪水來臨的時候，強光

照射着四散的行迹在眼眶中

合攏，成為日後索骥之圖。

更遠的地方，姿态各異的腳印

在獨眼巨人的駐守下抹平。

狩獵文化已經變得遙遠，

一隻巨大的眼睛仍在高處凝視你。

可有勇氣拉開禁忌的弓弦，

或以僅存的電量一眨眼睛。

關于倉鼠的事

 

好孩子的生存之道：

保護倉鼠和謀殺螞蟻。

為了危險的潔淨

我們深覺飼養與

謀殺螞蟻之必要

 

我們以及被看見的

倉鼠和螞蟻構成了

日常生活的全部

 

缺乏了獅子的世界

同時缺乏羚羊和鳄魚

缺乏詭谲的地貌

缺乏變形的動機

翻開美麗世界宣傳冊

人們争着成為講解員

 

可世界是偶然睜開的豎瞳

我隻敢在它阖眼的時候作惡

比如拿起弟弟的水槍

滋向籠子的細小縫隙

 

這是可許的

因為我是那樣度過春天的

 

 

在彩票站

 

彩票站挂了二十面國旗

數了三遍後 鄭重地勾選

最後一個紅球号碼

 

這并不是一件值得記錄的事情

在彩票站等待自己生命裡

千分之一的部分被未來檢驗

年輕的賭徒善于此道

 

在标準答案印刷之前

寫下一些看不到結果的選擇

比如擦拭一扇被棄置的玻璃窗

比如把博物館裡的種子

重新播種到黃土地上

 

畫滿圖形的牆内

數字符号開始坐而論道

在鐘表上最短的那根

被輕質材料替換後

土地的證據都不見了

 

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比如

一個拒絕語言的女人堅持每周光顧

堅持從我的身體中演算出答案

對于鉛筆、對于被圈起的

藍球号碼和我

她永遠深信不疑

 

 

毋米粥

 

面對毋米粥 人們無知于打撈前的故事

比如在雪天抱起裝滿枯葉的袋子

經轉播後模糊成一個綁着行囊的女人

我們舉棋不定 這種難以言說的重量

事實上  人們始終這樣運動着

和體内一切能夠流動的事物相同

 

無風的日子裡 我們觀察

大象的出走與歸來 在夢裡

它們走入一幅木質畫框

我們并不知道是否應該為此慶賀

即使已經走在他鄉的路上

我們仍然想要從毋米粥裡找到什麼

在那些難以自證的渡口 下錨

然後一次次被濤聲淹沒

 

隻有日漸成熟的視力不停地訴說

“這是我們共同的謊言”

而我屬于謊言的部分

 

作為一顆拒絕出逃的稻禾

現在已經是落葉紛飛的季節

所有關于天氣的敏感和遲鈍

正暗自發出聲響 就像

一捧幹百合簌簌地落入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