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校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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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母校情 漫漫學涯路——丁崇明教授訪談錄
發布時間:2023-04-07 文章來源:伟德国际1916备用网址

悠悠母校情 漫漫學涯路

                                                         ——丁崇明教授訪談錄

采訪人:鄧溥文王孟桌殷慧慧盧洋芊馬錦梅

整理人:房夢蝶

時間:202163

地點:雲南大學映秋苑235

丁崇明,教授,博士生導師。1980年考入雲南大學中文系,曾任雲南大學中文系副系主任,現為北京師範大學國際中文教育學院教授,曾任北京師範大學漢語文化學院副院長。

 

采訪者:丁老師您好,很感謝您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我們的采訪,我們是伟德国际1916备用网址2019級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的學生,很高興能有機會跟您面對面交流。2023年是我們雲南大學建校100周年,為了迎接校慶、延續學術傳統,我們中文系想對您進行口述史的訪問,借以勉勵我們在讀的年輕學子。接下來,我們想圍繞您的求學經曆、學術研究以及相關經驗展開采訪。我們都知道您本科是雲南大學畢業的,所以想請您談一談年輕時的一些求學經曆,比如說回憶一下您大學入學時的情景。

丁崇明:好的。我1980年第一次參加高考,分數還是比較高的,但是由于雲南省外的名額比較少,所以呢錄取的是比較靠後的志願,就是雲南大學中文系。為什麼選中文系專業,應該說如果不是文革,我很大可能不會來學中文,可能我會學醫,因為我父母都是醫生,或者會學理科。但是那個時候實際上我所受的教育是不允許我選擇醫科或理科的。文革在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開始了,整個初中我就上了一年,主要還是圍海造田,再就是到學校農場半天學習半天勞動,所以沒學到多少知識。數學學得極少,就簡單學了平面幾何的一些基本常識,代數呢學了點什麼一次方程,二次方程才剛開始學,所以考醫科或理工科我肯定考不上,就隻好選擇考文科。學文科的話,我自己在工廠裡當過廠長的秘書,寫文章還馬馬虎虎吧。所以我就選擇了中文系。

采訪者:那您入學時中文系就叫做中文系嗎?

丁崇明:就叫中文系。

采訪者:當時中文系都有哪些具體的專業?

丁崇明:中文系當時沒分專業,就是漢語言文學專業。我知道隻有北大分了文獻學專業和漢語言文學專業,很多大學當時都沒有分。

采訪者:那在您本科階段有哪些老師對您影響最大或印象深刻?

丁崇明:在本科階段,這些老師讓我印象深刻對我影響大的有幾位老師。一位是黃钺教授,黃先生教我們漢語語法史。還有教我們語言學概論和方言調查的李兆同先生、還有教我們現代漢語下冊——語法部分的張耀廷先生,教我們古漢語的王開蓮老師、教我們現代漢語上冊——語音、文字、詞彙部分的楊一兵老師。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黃先生指導論文。我的論文做的是判斷動詞“是”的演變研究,但主要是做《世說新語》裡關于“是”的研究,上古階段所有的語料我都考察完了。黃先生當時年紀比較大,但他每天都要到球場去慢跑,然後我就跟他說:“黃先生,我寫論文的思路差不多已經完成了,語料考察完了。” 黃先生讓我陪他在東一院操場快走的同時彙報論文思路,我一邊走一邊把我的思路告訴給先生:我考察了上古的哪些語料,找了多少個“是”字出來,然後把《世說新語》裡所有的“是”分析完了,以及我接下來準備怎麼做。黃先生說:“很好啊,你就做下去吧。”我的論文很快寫完了,先生也很滿意,給了我論文優的成績,還寫了一段褒獎的評語。當年的論文都是用手抄寫出來的,黃先生那特有的老一輩學者帶有筆鋒及特有的書卷氣的鋼筆字現在是很少見的。我現在還保留着。

還有一位印象比較深的老師是李平老師。當年我讀本科時他教過我們中國文學史課,他講課邏輯很清楚,一闆一眼的。讓我記憶深刻的一件事是,大學二年級到澄江縣區實習,李老師是帶隊老師中的一位。當時老師們從教育局了解到澄江有一位省級優秀教師。李平老師帶我徒步十多公裡去尖山腳下的一所鄉村小學采訪那位老師。後來,我寫出了一篇介紹這位鄉村教師的報道初稿,李平老師一字一句地幫我修改。後來我把該文《為人民種滿山桃李——記省模範教師王興藻》寄給《雲南教育》雜志社,很快就發表了。李老師語言文字的功夫非常好,從他的修改中我學到了一些東西。另外,李平老師歌唱得很好,他在中文系聚會時,在無伴奏情況下多次展示其歌喉。

還有老師也給我留下一些細節的記憶。那是殷光熹老師。當時殷老師教我們古代文學宋代這一段,教書教得挺好,研究成果也很多。我覺得非常有意思的是,他隔一段時間會到男生宿舍來和我們聊天,一聊就是兩三個小時。有時候正我們準備上自習去,殷先生來了,大家就坐下來和他聊天。同學們就猜是不是殷老師備課和研究累了,和學生聊天是他放松的一種方式;另外也想更多地了解學生的情況。

采訪者:很多細節您都記得非常清楚。那您的大學經曆如此豐富,想必有很大的收獲。您覺得在大學中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丁崇明:首先是大學的基礎知識。我覺得比較系統的古代漢語、現代漢語的知識對閱讀和分析語言訓練的幫助很大。記得張耀庭先生教我們現代漢語(下),他經常在下課前十分鐘發一張油印的語法分析作業,讓大家當堂做了交給他。這樣的語法分析訓練讓我語法分析學得很紮實。那時我們的古代漢語課是兩位老師教,前面一段是王開蓮老師教,後面一段是吳進仁先生教。王老師是上課上得很好,她串講課文,把字詞的意思講得很清楚。她對我們的要求也比較高。我自己也愛古漢語,所以那段時間我每天吃完中午飯,會做一下古漢語的翻譯和斷句的練習。我還有一個印象是,那個時候年輕不懂事,我找了蘇轼文集中一本的沒有斷過句的線裝書做斷句的練習。做完我就請王老師幫我看看。現在想來,我這樣的學生實在是太過分了,人家已經教完課了,你居然搞完一本書的斷句讓老師幫你看。但王老師沒有任何抱怨,這讓我非常感動。吳敬仁先生講《左傳》“宋華父督見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豔。”講到“目逆而送之”時,吳先生擡起手立起手掌旋轉着身體,繪聲繪色地模仿“目逆而送之”,那場景至今曆曆在目。據說吳先生能背數千首古詩。在語言學方面,我覺得老師對我的幫助很大。李兆同先生講語言學理論講得很好,但李先生的要求很高,聽說李先生的考試題目比較活,很難。所以我學語言學理論就學得比較認真努力,也從那個課程學到了很多東西。另外,李兆同先生教我們方言調查課,他講了大半個學期,然後讓我們到德宏州調查兩個縣的方言,課程考試就是整理方言調查報告。整個調查過程和整理報告讓我獲益終身。黃钺先生講的漢語語法史課用的是王力先生的《漢語史稿》,從黃先生的課上,我初步學會了怎麼做漢語語法曆時演變的研究,這對我後來的畢業論文和研究幫助很大。總之,那個時候這幾位老師使我日後向語言方面發展奠定了基礎。

其次我覺得最主要的是大學教會了我們讀書、思考,還有自己做點研究。我記得一年級,1981年的時候是魯迅誕辰100周年,咱們中文系在期末的時候号召老師和學生自願寫關于魯迅的文章。我假期很多時間都在查資料研究魯迅的東西。因為那時是西方現代派文學比較新潮的時候,我讀了魯迅的《過客》,我就寫了一篇分析魯迅作品中現代派文學色彩的論文,這篇文章還被收入中文系編的紀念魯迅誕辰100年的集子中。當時我覺得寫論文可以鍛煉自己讀書、查資料的能力。那個時候沒有電腦,更沒有中國知網,我都是到圖書館去查資料、看文獻,看别人怎麼分析魯迅,然後我發現了“魯迅受現代派文學的影響”這個切入點,又找到一篇他受現代派文學影響的《過客》這篇作品來分析。至今來看,我覺得那篇論文還是有一定創新性的。寫這篇論文讓我訓練了怎麼讀書、怎麼做論文。我覺得像分析作品、寫鑒賞性文章對于中文系的學生來說,是一種很重要的鍛煉。咱們既然是學中文的,就要學會用一些理論來分析作品,從中學一些讀書、思考問題的方法。我感覺學中文除了聽課之外,更重要的是自學,自己多讀書,多思考問題才能學好。

采訪者:可以說說您眼中的雲南大學是什麼樣子的嗎?

丁崇明:我覺得它是一所有文化底蘊、有優良傳統的學校。雲南大學的發展曆程中有一個非常好的機遇,那就是抗日戰争時期西南聯大、北大、清華、南開等外來的一些國家頂級專家雲集在雲南,西南聯大的一些老師還到雲大來兼課。我覺得雖然當時的經濟遠沒有現在發達,各個方面硬件都不太好,而且還有日本飛機轟炸,但是那個時候讀書的氛圍是非常好的。有一些非常有才氣、學養深厚的老師,他們當年都正當年,在雲大任教,使雲大形成一個比較好的傳統。也有一些比較著名的教授後來留在雲大任教,如劉文典先生。雖然雲南大學是一所邊疆省份的學校,但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一批教授在這裡任教,形成了非常好的傳統。

就拿咱們中文系來說,僅就語言學來說,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呂叔湘先生在這裡教授語法課,他的講義修改後出版,書名是《中國文法要略》,這是現代漢語語法的經典著作。我們讀書期間大多數的語言方面的老師,都是接受過北京大學中文系大師級的教授的教育的。有好多傳統是屬于北大派的。教我們現代漢語的張耀廷老師是北大本科畢業的;教古漢語的王開蓮老師是北大中文系王力先生的研究生;教漢語語法史課的黃钺先生畢業于西南聯大,五十年代到北大跟王力先生做過訪問學者,協助王先生撰寫《漢語史稿》;教古漢語和音韻學課的吳進仁先生在校勘方面很有建樹,音韻的功力很深,吳先生也到北京大學做過訪問學者。李兆同先生是語言學北派的代表人物北京大學高名凱先生的弟子,他的夫人吳佩珠老師是北大古典文學的研究生,教過我們古代文學史。所以我覺得雲大中文系有一些北大的傳統,起碼我學的語言方面的課程讓我們受到了北大的務實、以語言事實為本的傳統。在民間文學方面,這是雲大的一個特色,朱宜初先生以及李子賢等先生在全國民族民間文學方面做出了很突出的成果,使雲大具有領先的地位。張文勳先生50年代也曾到北京大學做訪問學者,其研究受到北大優良傳統的影響,張先生古代文論的研究水平在全國公認是一流的。

采訪者:我們想請您分享教學生涯的一些珍貴回憶。據我們了解,您是在1984年大學畢業之後就緊接着在雲大中文系擔任了助教,那您當年應該算是最年輕的大學教師了吧。

丁崇明:确實是,那個時候。其實我們這一代人啊,很幸運。粉碎“四人幫”以後,研究生教育沒有完全恢複,研究生還沒有培養出來,就出現了青黃不接的情況。所以,我們能夠在本科畢業就留在大學教書,可以說是非常幸運的。我19847月份就留在中文系語言教研室,咱們中文系的搞語言的人還比較少,所以我們不分古漢語教研室、現代漢語教研室、理論語言學教研室,我們就有一個語言學教研室。我當時留下來就明确了教現代漢語,因為現代漢語缺老師。

雖然我做的論文是關于漢語史的研究,但我也很高興能夠做現代漢語的教學與研究。我記得一開始是跟着楊一兵老師、張耀廷老師聽課、改作業,做助教的工作,但同時我還準備考研究生。我1984年留校,學校規定留校兩年之内不能考研究生。我1986年考上山東大學現代漢語專業的研究生。考完研究生之後,我記得是一月份,然後有一個幹部班的現代漢語讓我上。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全部時間都在備課。當然好在本科一年級的時候,我就确定要搞語言,所以我從二年級開始就訂了當時大多數的語言學方面的雜志。比如《中國語文》《漢語學習》《語言教學與研究》《語文研究》,那時候還沒有《世界漢語教學》等雜志,也沒有核心期刊一說。但是這些刊物都是很好的,我就訂了這些,所以能夠比較好地汲取最新的研究成果,并融入到教學當中。1989年研究生畢業之後,我就回到雲大教89級的現代漢語。我覺得那個年級是雲大比較整齊的一個年級,學生素質特别好。從我開始之後,一年級的上下兩個學期的現代漢語都是由我上。在我之前,楊一兵老師上第一學期的語音和詞彙部分,張耀庭先生上第二學期的語法部分。那時課時還比較多,每周四節課,上學期72節課,下學期72節課,備課的量很大。很多問題,我都要查很多的教科書和最新發表的文獻,在參考各家不同說法之後才把适合給本科學生講的東西介紹給學生。在備課過程中學到了很多東西,特别是由于語音、詞彙、語法都要講對我鍛煉很大,這為我後來寫出在北京大學出版的兩部著作《現代漢語語法教程》(獨著)和《現代漢語語音教程》(與榮晶合著)奠定了基礎。後來也還為兩屆學生上過“語言學概論”課程。

由于我備課花了大量時間,參閱了一些經典文獻并吸取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加上教我語言課程的各位老師課都講得很好,各具特色,我從他們身上吸取了不少經驗,所以我的課也很受學生歡迎,學生評價很不錯,所以90年代初期我獲得了雲南大學第四屆教學優秀成果獎。這當然還要感謝系主任李從宗先生和主管教學的副系主任李平先生。因為當時很少有年輕老師獲獎的,有不少老師講了幾十年課也沒有獲得這個獎。當然,更要感謝帶我的張耀廷先生和楊一兵老師。我做助教時又重聽了他們的課,為他們改作業,這讓我受益匪淺。另外,我比較欣賞李兆同先生講課的風格,他既有嚴謹也有開放,講得既有深度也很有意思,能夠啟發人思考。總之,咱們中文系的這些老師的課讓我這個年輕的教師受益很大。

 采訪者:那老師,您在雲大教書的過程中,有哪些學生讓您留下了一些記憶。

    丁崇明:我記得97級的現代漢語課是我教的,當時在物理館後面的新教室為他們上課。他們班有幾個學生比較喜歡語言方面的課,其中有三位女同學可能受到我和其他語言方面課程老師的影響,後來報考了語言方面的研究生,都走上了語言教學與研究的道路。一個是趙倩,她考上了西南師範大學攻讀訓诂方向的碩士,後來又考到北京語言大學跟随張博教授讀了博士,現在已經是咱們伟德国际1916备用网址成果突出年輕有為的教授、博士生導師了;第二位是路雲,她考取北京師範大學漢語文化學院的碩士研究生,跟我讀碩士,後又跟随陳绂教授攻讀博士,畢業後到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任教,現在是副教授,擔任院副院長已經好幾年了。第三位是段沫,她考上了上海師範大學碩士研究生,碩士畢業後跟随範開泰教授攻讀博士,現在是上海交通大學的教師。

采訪者:從您的話中我們能感受到您的教學熱情和科研精神,您覺得教學和科研的關系是怎樣的?您是如何平衡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呢?

丁崇明:我覺得教學與科研是相輔相成的事,這兩者相互影響。作為一個大學老師,隻是講好課遠遠不夠,一定要有研究。如果沒有研究,你所講的這個專業課裡面很難有特别深的東西。雲大當年有一個比較好的傳統,就是每個老師可以獲得一次參加學術會議的資助。我每年都會利用這個資助,寫一篇論文投給全國的學術會議,去參加會議。後來到北師大,我們學院每年給兩次資助,我利用得最充分,一般每年參加兩個學術會議,甚至有時候自己想開會,我會拿出自己的項目經費去開會。比如中國方言學會主辦的中國方言年會和漢語方言語法學術研讨會,我一次都沒有落下。當然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愛荷華大學、德國美茵茲大學參加國際學術會議都是投了論文被他們選中,對方出資參會。參加學術會議可以逼我寫出東西。我自己願意寫點東西最主要的是我熱愛研究,我從中會得到樂趣。我覺得做研究最重要的就是要熱愛。我也對研究生和博士生這麼說,“你來讀這個專業,就一定要熱愛它。”特别是打算攻讀博士的學生,我都會讓他們自己想清楚“是不是真的熱愛研究?”因為研究的很多過程是很枯燥的,很寂寞的。語言學實際上是文科當中的理科,它屬于理性思維,要用數據說話,要分析語言事實和數據,挖掘其中的規律并加以論證。不是談感受性的東西,得分析語言現象,尋找規律,如果找到規律,研究深入進去,就會有成果,就能獲得愉悅感、成就感。當然為了從理論上解釋各種語言現象,就必然要關注一些最前沿理論及其研究成果。所以,我也通過看文獻,了解現在最新的理論及其研究成果。我甚至要去看一些英文文獻,雖然我英文不行,但是有時候碰到有的問題,還真得去啃英文的文獻,看看人家原文的著述是怎麼說的,然後要思考怎麼運用到自己的研究和教學中來。讀東西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把它運用到教學裡面。所以我雖然講那麼多年課,但我能夠把一些最新的東西融入到本科生教學、研究生教學、博士生的教學裡。從來沒有說一個教案就一直用下去,每次講都要修訂增删。所以我覺得老師,特别是大學老師,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研究專長。如果自己沒有研究,就會和這個學科脫節。隻有自己做了研究,才能夠把最新東西融入到教學裡面。不論是本科的教學或是研究生的教學,都是一樣的,所以我覺得研究與教學是相輔相成的。

采訪者:我們在整理您發表的一些論文的時候,就發現您非常高産。從上個世紀90年代到現在發表的論文,我在知網上看到有好多,覺得您确實是一個與時俱進的大學老師。那麼您覺得自己的學術成就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丁崇明:成就不敢說,我隻是做了一點點研究而已。第一方面,是方言語法研究,這是我用力最多的。我的碩士畢業論文、博士畢業論文都是做昆明方言語法研究。因為我的博士導師山東大學的錢曾怡教授是全國方言學界做得最好的幾個先生中的一個,錢老師不僅學問好,還帶出了多位成果很突出的學生。我主要是在研究漢語方言語法,前期主要在昆明方言語法研究這方面做出一些成果來,研究一個單一方言的語法,後來是從語言類型學的角度,把漢語方言與民族語言以及世界其它語言進行比較挖掘漢語方言的共性和個性。第二方面,我也做一點普通話語法的研究。比如最近幾年在研究漢語的體範疇,概括描寫了漢語的。還歸納概括出47種現代漢語基礎單句句式。這兩方面的成果已經發表了論文,更加細緻的描寫已經加入到我著的《現代漢語語法教程》(第二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23年将出版。第三方面,語言的變異和語言演變的研究。語言變異的研究,就是主要研究語言的共時層面變化的。我在北師大學報接連發表了幾篇論文,引用率還可以。另外是做語言的曆時研究,具體說是某些語法現象的曆時演變的研究。我的本科論文做的就是判斷動詞的産生及其演變的研究,這篇論文後面發表在《文獻語言學》上。近幾年我在主要做類型學視角的漢語方言共時研究的同時也做一點曆時語法化的研究。最近幾年的成果有漢語方言完成體、進行體以及持續體類型比較的研究以及其中有的語法化問題的研究、還有方言疑問句及疑問代詞類型的研究。其中有的成果已經發表在《方言》《中國語言學報》《中國方言學報》,還有的将發表在北京大學主辦的《語言學論叢》上。第四方面,外國學生習得漢語語法成分的研究,主要研究外國學生漢語體助詞的習得以及一些副詞的習得等問題。

我覺得寫文章最重要的是要有新意。首先要努力挖掘出新的語言現象,更高層次的創新則是在方法或理論上有所進展,這很難。記得我在研究生2年級暑假期間研讀著名語言學家朱德熙先生的論文集,其中一篇發表在《方言》雜志的著名論文《與動詞“給”相關的句法問題》運用當時很新的方法研究語法,不僅獲得了新的結論,而且在研究方法上有所推進。朱德熙先生在論文中提出有幾種說法在普通話中不能說,而我感覺在大理方言中可以說,并且發現朱德熙先生沒有涉及到的多種 “給”特殊的用法在大理話存在着,如“這鍋肉吃給它三天才吃完。”“打個他一巴掌”等句式。我寫出一篇論文《大理方言中與動詞“給”相關的句式》,找大理籍的趙寅秀同學核實每個例句。寫完以後自己很興奮,寄給了《中國語文》,三年半之後發表才出來。這篇論文由于第一次把語義特征分析的方法運用到方言語法研究中,并發現了一些特殊的語法現象,所以後來多種總結學術史及研究方法的論著提到這篇論文。最近複旦大學主編一本論文集,要将這篇40多年前發表的論文收入其中。當然,他們歡迎我做出修改補充。一開始我說不必改了。後來一想,這些年出現了一些新的理論和方法,于是我用構式語法的理論及方法,概括了大理方言五大類 7 種包含動詞“給”的句式語義。這樣改為的就是使這篇論文在原來基礎上有新的突破。2020年,社科院研究所所長劉丹青教授主編了《新中國語言文字研究70年》。這本書分了很多部分,其中有兩個部分是語義句法研究和方言研究。在語義句法研究部分,該書提到一些人的研究,除了專門論述了老一輩語言學大家,像王力、呂叔湘、朱德熙等先生之外,也提到了一些中年的學者,在“中堅語法研究力量全面發力”一節中提到20多個中年學者,我忝列其中。該書還在“語法化理論與漢語方言研究”小節中提到“其他學者發表了一些重要的論文”其中提到榮晶和我寫的《昆明話的“着”字及其語法化過程中的曆時擇一與共時制衡問題》(《中國語文》2004年第3期)昆明方言的“着”有10種功能。這篇文章做的最好的是理論解釋部分,這主要是榮晶完成的。論文提出了共時制衡和曆時擇一這樣一個很重要的語法化理論。我曾寫過另外一篇論文探究昆明方言的“着”的用法的一些源頭。在現代有的方言中保留着它的多種用法,雖然其讀音不完全一樣,但是它們是“着”字的不同句法語義功能通過句法位置或者語音的差異在一個語言系統中呈現出共時制衡的狀态,它的各種用法是通過不同的句法位置與語音差異在非常巧妙相互制衡狀态下得以實現。有一些詞的用法在曆時演變中在某一方言中會選擇其中一種,當然也可能會保留多種用法。語言中有的成分在語言的數千年的曆史演進中實現着系統的動态平衡,曆史擇一和共時制衡在語言系統中交互作用着,也就是陳保亞教授提出的語言是一個自組織的系統,具有自組織性。總之,探索語言在共時狀态和曆時的演進及其自組織性等各種奧秘是很有趣的。

采訪者:您對中文系今後的發展有什麼建議嗎?

丁崇明:哎呀,說實在話,不敢說什麼建議。咱們文學院在這些年在學科建設上發展得很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我想一方面就是要能夠吸引人才。一個學科、一個學院要發展得好,教師是擺在第一位的。要吸引年輕的博士,或者已經有相當成果的學者。另一方面,還要為這些人才創造成長的條件。讓他們能夠在這個地方發揮他們的特長,讓他們能夠在比較好的狀況下開展研究和教學。這兩方面都要搞好,這是最重要的。這方面咱們文學院這些年做得很不錯。有一批年富力強具有博士學位的青年才俊已經在他們各自領域中嶄露頭角,小有名氣。再有就是還要重視基礎學科。如果一個大學文學院隻保持文學方面好,那還不夠,因為我們的專業叫漢語言文學,語言學和文學都很重要,要加強和保證對語言學學科的支持力度。因為相對來說語言研究出成果更難,要想從紛繁複雜的大量語料中總結出規律很難,提煉出理論難度更大,而且發表的園地有限。所有好的大學的中文系或者是文學院(北大還保留中文系的名稱),文學方面和語言學方面都會有很好的專家。不論是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南京大學,還是複旦大學,都是這樣。現在雲大文學院幾位中青年語言學方面的學者已經在自己的研究領域做出了非常好的成果,後生可畏,相信他們今後一定會不斷推出佳作。

采訪者:好,通過您給出的寶貴經驗,我們可以感受到您對中文系的深厚感情。所以我們想請您說幾句寄語給中文系的學生。

丁崇明:第一,做到“三多”。其一、多讀好書;其二、多思考,培養深度思考能力、思辨能力,訓練邏輯思維能力。其三、多寫,學會寫常用文體的各種文稿,學會寫論文。做到了這三多,基礎就打好了。

第二,拓展知識。要有大文科的思想意識,不要僅僅限于學習中文專業知識,要學點其他學科的知識,如哲學、藝術、信息技術、數學、統計學等方面知識以及各種最新出現的知識,如人工智能等。

第三,學好英語。不管現在情況如何,中文系的學生還是要有比較強的英文能力,因為這樣才能夠直接吸收新的理論和新的知識。

第四,突出強項。每個人都得有自己的強項。

如果咱們學生能夠做到以上幾點,具有紮實的基礎、比較廣闊的知識、比較好的英語,有一個強項,在我看來,就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了。

整個文科的學習,最為重要的是要善于自學。除了認認真真聽老師講課之外,自學是特别重要的。要有終身學習的思想意識,所謂“漫漫學涯路”。随着科學技術的發展及人工智能的發展,有的工作,甚至有的行業将會被人工智能取代。但是我想,如果做到了以上幾點,就能在未來不會被時代淘汰。

采訪者:對即将迎來的雲大百年校慶,您有什麼樣的祝福送給母校?

丁崇明:祝母校越辦越好,培養出更多的人才,在雙一流高校建設中,産出更多具有原創性、在全國乃至在世界上有影響的優秀成果,在新的百年再創輝煌。

采訪者: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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