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求學初心,擔育人責任
——杜東枝教授訪談錄
杜東枝,教授。曾任中學團委書記和雲南省大學生聯合會主席,中文系副主任,中國外國文學學會理事。
采訪者:杜老師,請談一談您年輕時的求學經曆?
杜東枝:我的名字是杜東枝,東枝,就是“東枝向陽早逢春”的意思,我可以說有三個籍貫,杭州,湖北秭歸縣,昆明,秭歸是屈原和王昭君的故鄉。我自小就喜愛文學,很小就能夠背詩,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我的作文就受到了老師的表揚,直到我高中畢業,老師都常把我的作文作為示範作文挑出來。我比較喜歡文學,也沒有賺錢的概念,就想當個文學家,中文系看來是所有學科當中最不能賺錢的專業,但我喜歡。53年至57年,我在雲南省昆明市第一中學當團委書記,同時教政治和語文兩門課。不過我希望能考入大學,對學術有貢獻,我就去考大學。57年是全國高考的低潮,全國隻招10萬大學生。當時對學生要求很嚴格,我報了三個志願:北大、山東大學、雲大,北大當年沒有名額,山大的名額也很少,我就進了雲大。
我進雲大的時候,劉文典先生已經沒有授課了,但是他開了兩次座談會,我有幸親眼目睹了先生的風采,他當時年紀不算大,60多歲。還有張若名先生,周恩來總理在法國的同學,也是他的初戀,他到昆明去看張先生的時候,張先生就從樓梯上下去,喊着“恩來、恩來”,這些我們都是知道的。葉德均先生,戲曲方面的權威,當時才40多歲。比較老的先生,當時的系主任劉堯民老師,他是自學成才,主要教授中國古典文學的第一段——先秦,這是我一生中聽過最好的課程,到現在,我還保留着當時的筆記本。我們當時開設的課程,先秦文學史,然後兩漢、魏晉、隋唐一段、宋元一段、明清一段,大概就是這樣,上兩漢這一段的是江逢僧老師,他是現在物理系有位教授的父親。還有傅懋勉老師,他教我們唐宋這一段,他73年生病,醫生沒看出他是闌尾炎,給了他止痛藥,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無法救治了。
大學四年,真正屬于我們的時間隻有兩年,将近兩年多的時間我們都在搞勞動。有時候一個禮拜勞動四天,隻能晚上點上蠟燭,在教室裡看書,看到12點休息,白天繼續勞動,晚上搶時間看書。那時候生活很艱苦,一天兩頓稀飯一頓幹飯,早點跟晚飯是紅薯稀飯,午餐吃幹飯。也沒什麼課外活動,我在團委當宣傳部部長,需要配合勞動做宣傳。
采訪者:杜老師,在您的同學中有給您留下深刻印象的嗎?
杜東枝:我們班的同學在個人事業上都很有成就,像王蔚華,詩人,現在在貴州,寫詩很有成績,還有一些同學也當了幹部。留在雲大的學生,我記得有陶學良,後來調到民大去了。趙浩如,現在是書法家。
采訪者:杜老師,您還記得您的畢業論文寫的是什麼内容嗎?
杜東枝:當時中文系分了三個專業:古典文學、新聞、文藝理論。我那時候被分到了新聞專業,寫的是新聞方面的,什麼都不知道,隻能自學。那時候的新聞媒體就是電台,雲南日報,人民日報,春城晚報都是沒有的,隻能自學。
采訪者:杜老師,大學對您最大的影響是什麼?
杜東枝:這四年,主要是在文學史方面,我從中國原始時期的文學到現當代文學的線索都理清了,熟讀所有重要的書籍像《詩經》、《楚辭》等,對現當代文學也有一定的把握,我還閱讀了大量的外國小說,這為我之後從作家作品研究轉到文學理論研究創造了條件。搞理論,需要有大量的材料作為根據。另外,我還讀過一些政治學心理學的書,學到了非常系統的文學史知識,這對我之後授課有很大影響,再給學生講課的時候,很多例子我能随口引用。
采訪者:杜老師,您到中文系任教的時候,雲大是什麼樣?
杜東枝:當時雲大規模不算大,一個黨委書記,校長,副校長,另外大概有六個處,學生大概3000多人,現在就很多了,幾十個處,将近兩萬多人吧。
采訪者:杜老師,您初到中文系任教,中文系是怎樣的?在您剛剛上課的時候,是否有老師指導過您?您到中文系期間,中文系都有些什麼變化?
杜東枝:我到中文系上課的時候,中文系大概40多個老師,沒有老師指導上課,我們當時有五六個教研室,古典文學教研室、外國文學和文藝理論教研室、語言教研室,還有寫作教研室等,當時的教研室活動非常正規,我上課的時候,蒙樹宏老師去聽過課,他是我們外國文學教研室的主任,他去聽我講外國文學,講《紅與黑》,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是外國文學研究也隻限于一定的層次,不能達到很高的水平,所以我轉到文藝理論。
我到雲大的時候,最早給外語系的同學上西方文學,63年才給本系的同學上課。72年的時候,我又開始給工農兵學員上課,上文學理論和外國文學。72至76年,雲大大概招了五六屆工農兵學員,每班大概50多人,曹鵬志老師就是76年那批,80年畢業後他留在雲大。之後77、78屆都是最早正式招生的,我就給他們上課。
在中文系,和我關系比較好的同事,比如說盛作斌老師,他是我們雲大原來的副校長,他讀的北師大,是蘇聯專家培養,教外國文學,我們經常會一起讨論,他去年因病去世(采訪時為2012年,2011年盛老師去世),還有鄭月蓉老師,現在在民族大學上課。我們很少對教學進行探讨,因為兩三個人就要負責一門課,教學負擔很重,條件和現在不能比。
到我退休前,中文系的專業設置,多了一個新聞專業,後來變成了新聞系,雖然還是分好幾個教研室,但活動很少,不像五六十年代,那個時候我們每星期至少活動一次。
采訪者:杜老師,在您的學生中,哪些給您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中是否有人傳承您的學術研究?
杜東枝:很多學生都有印象,像段炳昌、王衛東都是我的學生,至于業務上繼承的好像沒什麼人,曾經有過這個打算的,可後來各種原因沒有形成。也是一個遺憾。
采訪者:杜老師,您覺得您的研究與課程關系怎樣?
杜東枝:我後來教的是文藝理論與美學,研究的也是文藝理論,教學與科研是完全一緻。退休以後,我一直還在講課,講到2005年,講了11年課,主要講美學,發表的文章就是在這個講稿基礎上整理成論文和專著的,我的教學和研究是緊密結合的。
采訪者:杜老師,您最值得驕傲的學術成果有哪些?
杜東枝:最能代表我學術成果的是《審美自由論》這本書,是我一生的精華,這是給研究生講課的基礎上整理出來的,還有一本《實踐美學原理》。在《審美自由論》裡面,我對美學是什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美學是研究人對現實審美關系的學問;對美的特點提出了看法——美的本質就是一種自由的形式,美是訴諸于感性的,它雖然是訴諸于感性形式的,但又包含深刻的理性,它不通過思維抽象概括,而是通過直覺來打動你,産生美感;第三點,在整個曆史上,勞動異化後,美的本質是否産生改變,我論證以後說明,美的本質沒有發生改變,而具有另外一些新的特點,這是最重要的。
采訪者:老師,如果有可能,您最想開展的研究是?
杜東枝:仍然是美學理論、美學研究。但是現在因為年齡關系,這個研究隻能再做一年多時間。一年後,我就80歲了,以後就談不上更近一步,能寫出一兩篇論文就不錯了,該休息了。
采訪者:杜老師,您教學生涯中最值得驕傲的事是什麼?以及在工作中您得到的最大的收獲是什麼?
杜東枝:最值得驕傲的事就是我從來沒有遲到過一次,鈴響,人就在教室,為人師表,無須約束,但要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同學。工作中最大的收獲就是學生對我教學工作所給予的好評,對我的心靈是很大的安慰。
采訪者:杜老師,您有什麼值得傳承的教學經驗嗎?
杜東枝:在學術上,這個經驗很難說,在教學上,就是要把教學和科研結合起來,教什麼,就研究什麼,不要教學是一套,科研是另一套,浪費時間。
采訪者:杜老師,您覺得高校教師應該具備怎樣的素質?
杜東枝:這些年,素質要求挺高,希望來到雲大上課的老師在專業上朝着更高的境界前進,不要認為自己是博士博士後,出來以後就吃老本。學無止境,教書需要更加開拓,更加努力,不斷鑽研。這個社會安心讀書教書不容易,各種誘惑太多,以前有“秀才落寞,下鄉教學”這樣的說法,希望這些老師能在誘惑面前保持一個作為教師的良好心态。
采訪者:杜老師,您覺得中文系應該培養什麼樣的學生?
杜東枝:學生,首先一條,觀念上,不能認為學中文的就一定要搞文學這方面的事,搞宣傳也是可以的。各種工作都會有動筆的時候,中文系的适應面很廣,有一個最基本的東西,就是能說能寫,什麼地方都需要能說能寫的人,搞政治、宣傳工作等,都要面臨寫出來,這是中文系的最大優勢。中文系的學生不太難分配,社會的需求量很大,可以到電視台、報紙,各級宣傳辦等,适應面很廣,不是隻是要當作家、編輯、詩人,不僅這一條路。
采訪者:請您對中文系的發展提一點建議。
杜東枝:學科建設,作為教學單位,必須是要學科齊備,古典文學、文學史、古代漢語,還有一些專題課這些方面,個個學科照顧到,但一定要形成一兩個優勢學科。既要照顧一般,但又要有一兩個有特色的學科,常常是一兩個有特色的教師帶動整個系。中文系在今後五年之内的時間裡培養一兩個,兩三個優秀的教師,帶動一大片,就能在全國占有一席之地。雲南的少數民族文化藝術,大有開拓前景,且為雲南所特有,隻此一家。其他一些課程與全國相比,難度較大,重點就是中文系要有特色。
采訪者:請您說幾句寄語給中文系的學生。
杜東枝:隻能說是希望,希望他們抵擋住社會上的各種誘惑,在保證自身生活較好的前提下,專心治學。